艺坛流芳,南浔金家
王世襄的母家“南浔金家”,亦是显赫门第,其是南浔“八牛”之一,家道殷实,有“小金山”之誉。尤是金家子女,艺术造诣深厚,又天资聪慧,才气斐然。
▲南浔金家旧宅
母亲金章为“南浔巨富”丝绸商金焘女儿,号陶陶,亦称陶陶女史,幼嗜六法,花卉、翎毛无所不工,而尤精于鱼藻。艺坛谓之“世间但知金陶陶以画金鱼得波涟灵动之感,实则其花卉翎毛亦楚楚有致,皆有宋元遗意。”
王世襄的四个舅舅,大舅金城(号北楼)、二舅金绍堂(号东溪)、三舅金绍基(号南金)、四舅金绍坊(号西厓),皆享有盛名。
大舅金城,为20世纪初北方画坛领袖,其精于绘画,善诗词,善画山水,间作花鸟。著有《北楼论画》、《藕湖诗草》。民国九年(1920)曾与陈师曾、周肇祥、徐燕荪等人筹建中国画学研究会。长子金开藩继承父志,在此基础上另立“湖社画会”。
二舅金绍堂,竹刻家。刻竹精细有法,刻诸家墨迹均极工妙,刻阳文山水、花鸟,可追踪吴鲁珍、周芝岩。著有《竹人续录》、《美术年鉴》。
三舅金绍基,曾任北平美术学院副院长、北平博物学协会会长等职。因经商有道,有“金百万”之称,其同时又是一位学者,曾执教南洋公学和北京大学。
四舅金绍坊,即金西厓,为竹刻史上继往开来的大家。吴昌硕曾赞“西厓仁兄精画刻业,孜孜无时或释,神奇工巧,四者兼备,实超于希篁(张希黄)、蛟门(韩潮)之上。”,其所制“摹善夫克鼎铭臂搁”,褚德彝则赞“银钩虿尾,毫发不爽,芷岩、云樵不能专每于前”。著有《西厓刻竹》、《刻竹小言》。
在“西清王家”一脉相承的“古典文化渊源”,以及“南浔金家”浓厚的“艺术美学基因”的熏养中,王世襄“玩物致学”,开始了独辟蹊径的治学之路,终至文博界泰斗。其“俪松居”所藏,也倍受藏家追捧。
▲金氏后人聚会(后排左二:王世襄,二排右三:金章)
▼俪松居藏珍▼
中国嘉德2021春季拍卖
中国嘉德有着很深的“王世襄情结”。
从2003年“俪松居长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国艺术品”至2013年“王世襄先生藏工艺品”、“王世襄先生藏古籍文献”专场,继而2019年“俪松居长物”专题,总有说不完的故事,诉不尽的情怀。
“俪松居藏珍”藏家也奉之为“藏界符号”,纷纷通过竞拍的热情表达心中的敬意。如王世襄旧藏的“老渔翁图”,即以超过估价数十倍成交。
雅物适情,大概如是。
“中国嘉德2021春拍”,又即将再现王世襄风雅,囊括其旧藏70件书画与28件文玩杂项,传奇继续。
▲王世襄、袁荃猷
高祖王庆云
王庆云受曾国藩举荐,官运亨通,咸丰元年,授户部左侍郎,兼署顺天府尹。后任两广总督,加工部尚书衔,为朝廷重臣。
其善治国理财,所奏多励精图治之事,如“节流各款”、“取国家自有之财而理之”等,对盐务、赈灾、漕运等,也陈疏己见,受皇帝器重。
王庆云以科举入仕,五上公车,而金榜题名,著有《石延寿馆文集》、《荆花馆遗诗》等。其《荆花馆日记》中关于“诗文艺事”之说诸多,如“初十日,乙酉”有载“观厂肆,得墨八丸,小丸尤佳。见王觉献行草一幅,笔势飞舞,一二处似勾勒”,知亦喜文事。
亦或日记中载,道光二十七年,翰詹大考中,王庆云以诗、赋、楷法俱佳,列名第一,蒙道光帝召见并授侍读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也可知其甚有才华。
▲王庆云《荆花馆日记》
笔者观其日记,其为翰林时,所记多为交游酬应、吟诗习字情形,往来者如林则徐、沈葆桢、何绍基、何绍祺、倭仁、曾国藩等,范围则以福建同乡、乡试会试同年以及在京同僚等。
其中王庆云与何绍基家族交游甚为频繁。仅以道光二十六年日记为例,节选一二:
如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初七日,记:“早,祝何师母(何凌汉妻)寿。午刻,星房邀饮,过量。”
道光二十六年八月初十日,记:“午后,子贞(何绍基)招饮,蕉林在坐,晤郑小山比部。”
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廿一十日,记:“邀何子贞(何绍基)、子敬(何绍祺)、赵伯厚、翰臣、早甫在寓小饮。”
何凌汉
行书节临李邕《晴热帖》
160.5×38 cm,约5.5平尺
上款“雁汀馆丈属书”,即王庆云。“馆丈”为翰林前辈对后辈的称呼。
笔者考,何凌汉与王庆云既有同僚之谊,更有师生之情。嘉庆二十四年,何凌汉任福建乡试主考官擢祭酒,而王庆云亦是年中举。故其日记中曾称“祝何师母寿”、“在朝晤子贞,自粤东试差回,谈师母病状”等。
此外,二人又同曾为翰林院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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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绍祺
行书白居易五言绝句
31.5×96 cm,约2.9平尺
王庆云与何绍祺也有很深交契,常诗词唱和。
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初五日,记“雨水。送蛤蚧与何子敬(何绍祺)刺史,系诗二百六十言。”
清代时,“刺史”多指知州、知府级别官职。何绍祺曾任台州知府、浙江粮道。
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初六日,记“饭后,岵瞻邀集阄诗,鸢肩秋足句:苔径足音来旧雨……百啭高枝鸟友朋。得子贞(何绍基)、子敬(何绍祺)和章,词翰兼美。”
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廿三日,记“何子敬(何绍祺)来,往适相左。”
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廿四日,记“写联对、条幅十余件。子敬(何绍祺)来。”
此何绍祺行书“白居易无言绝句”,款识“丁未初春偶书,即请雁汀世仁兄正之。”其中“丁未初春”即是道光二十七年正月。恰是此时,二人数度雅集,诗文唱和,词翰兼美矣。
倭仁
楷书节录朱熹《近思录》
131.5×31 cm,约3.7平尺(每幅)
倭仁与王庆云为同年,皆是道光九年考中进士,彼此自是交谊匪浅,过谈不乏。
道光二十七年,十月廿四日,记“艮峰(倭仁)、岵瞻过谈。”
道光二十八年,二月初三日,记“候艮峰(倭仁),适进六班。”
道光二十八年,四月初二日,记“进城拜客。与艮峰(倭仁)谈两刻许。”
道光二十九年,闰四月初一日,记“代艮峰(倭仁)题卢氏县摩崖古洛字,拆两开。”
此楷书节录朱熹《近思录》,即倭仁乞正于王庆云。作为“理学名臣”、“三朝元老”,倭仁参预朝政,在晚清政界、学界,皆有重要影响。而王庆云亦曾多次书赠倭仁墨迹,如《观天地生物气象》、《书日记两则》等。
李棠阶评其“海内人士论中兴功,佥外首曾、胡,内推倭、李。”
汤金钊
行书节录谢良佐语
152×36 cm,约4.9平尺
汤金钊为四代元老,曾任吏、户、礼、工、兵部侍郎,及四部尚书,可谓仕途显赫。
而其书法亦是造诣深厚,《国朝先正事略》载其“书法颜真卿,中年临褚、赵,尤能秀润沉稳而有丰神。自七十五岁以后,每日晨起书经二百字,十三经皆遍。”
此“行书节录谢良佐语”,笔酣墨足,线条秀润,笔力雄健,自然畅快,字体则大小错落,章法布白严谨疏朗。其为官清廉,字如其人,堪称佳作。
汤金钊与林则徐皆主张禁烟抗英,彼此交谊深厚,而王庆云与林则徐既是同乡,又常往来。此外,汤、王二人皆曾为翰林院编修,故称之“馆丈”。
另有叶道芬、吴涵、李熙垣等,不一而足。
祖父王仁东、伯祖王仁堪
王仁东
王仁堪
关于王仁东,据徐世昌《晚晴簃诗汇》载:“旭庄初官内翰,与兄可庄先生同在京朝,时称二俊。兄殁于苏州。旭庄以郡守待缺江南,寻进观察。辛亥后,移家沪渎,郁郁不自得,遂有心疾,居数年乃下世。其女荇芬为搜集遗稿。”
而王仁堪则是作为状元,文名卓著,文思逸彩不群,又品行端一,胸怀甚是旷达,是晚清难得之循吏。翁同龢日记中,曾言“王仁堪,极好,通各家说”。
钱载
梅花诗卷
画:31.5×243 cm,约6.9平尺
跋:35.5×180 cm,约5.8平尺
此钱载《梅花诗卷》,据卷后李慈铭、樊增祥、顾曾烜跋文可知,为王仁东、王仁堪兄弟光绪戊子年(1888)所得。
局部(一)
据郑孝胥《<海藏楼诗>注译稿》中所言“时郑寓北京宣武门下斜街王仁堪宅”,张謇作《闻下斜街旧寓因雨尽圮,寄可庄、勖臧,兼示苏龛、聘耆两舍人》等,即可知王氏兄弟所居下斜街寓所,名士云集。
如进京赶考的学子、同光体诗人、社会名流、皇亲贵胄等,皆于此诗词唱和。其中包括陈宝琛、郑孝胥、张謇、翁同龢、陈三立、李慈铭、樊增祥、梁鼎芬、沈曾植、盛昱等,众人或亲友同乡,或姻亲,或官场同僚,或师生等,往来频仍。
局部(二)
此钱载所作“梅花诗卷”,即王氏兄弟得之,李慈铭、樊增祥、顾曾烜作跋。
王氏兄弟中,以王仁堪为例,其与李慈铭之交游记载诸多,据《清末明初宋诗派文人群体活动年表》P58载,光绪十四年(戊子)“(正月)二十七日,沈曾植、袁昶、王颂蔚、招同人宴集松筠庵,李文田、黄体芳、李慈铭、王仁堪、黄绍箕、冯煦、刘岳云、王咏霓在座”。
王仁堪殁后,春秋致祭,则由樊增祥撰文,陈宝琛书碑。
“前身定是明月,几生修到梅花”,钱载的梅花画作甚是少见,此作于其八十岁高龄,距其原品休致,归里后掩关百福巷中,已有数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其《墨梅》御题,石渠宝笈三编延春阁著录。
▲钱载《墨梅》御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片via:开放博物馆
钱载自幼师从陈书学画,画风简澹超脱,天然逸致,有徐渭、陈淳的遗意。此作梅花,纯用水墨,枝干繁花疏密有致,又得“浓淡干湿”之妙,可谓“无色胜有色矣”。乾隆曾题诗赞其梅花“点点圈圈具生意,斜斜直直引吟肠”。
钱载与金农、罗聘关系亦有交游,其梅花画风也颇似。
题识中“丙午除夕至丁未人日,在山中得诗凡六首”,所言即是其修葺钱氏先人的永安湖丙舍之楼。
钱载对于永安湖的情感甚深,屡屡寄情于此,盖其对先人之追思。而丙舍年久失修,其亦数度修葺之。如乾隆丁巳年(1737)2月,观丙舍“瓦屋得五楹,岁久今无墙”,其“涂泥塞孔漏”,又作《葺口城丙舍》诗,甚是悲切。
乾隆丙午年(1786),其又再次入山修葺山楼并度岁。作诗“山拥东西钱氏舍,湖收南北郁家塍”,“离郡扁舟何太久,祀先都付子孙曾”。此梅花卷,即是作于此间,与记载相符。
郑孝胥、费念慈、张謇
行书花卉合锦
王仁堪与郑孝胥为同乡,对其多有照拂。郑氏进京赶考寓居“下斜街”期间,王仁堪时常邀其与京中名士诗歌唱和。
郑孝胥日记中,载“出场,归已暮,可庄(王仁堪)邀饮,仲弢在座”。亦或载“将登车,可庄次子小三出拜送,扣余为师,言且寄所作论,请于遥改,出势前谒”。
其亦曾为王仁堪妻作寿诗《王可庄夫人八十生日》,诗云“忍庵馆我斜街日,亲见事亲共贤匹。留得忧天杞妇心,陨及宗周更奚恤。 ”可知王郑关系匪浅。
郑孝胥作“出都留别”,或即其科举落榜后,与王仁堪、王仁东兄弟依依惜别之情。诗中所书“诸郎能倜傥,为我各徘徊”,与日记中“可庄次子小三出拜送”相符。
张謇与王仁堪、王仁东,皆有极深交契,俱是“清流派成员”。
《翁同龢传》有载,“光绪三年状元,(王仁堪)在翰林院时,协办大学士全庆掌院,约翁同龢看'馆课’,极赏识王仁堪,实际上有师生之谊,因为王氏伯仲皆亲翁同龢。当时名士凡亲翁同龢者如盛昱、李慈铭等,皆恶张佩纶。”可知王氏伯仲与翁同龢有师生之谊。
而《张謇全集》有载,光绪十一年(1885)乙酉,“三月,(张謇)至江宁,……至京,先寓杨梅竹斜街和含会馆。吊问夏厚庵。移寓内城东单牌楼观音寺胡同文昌关帝庙。识黄仲弢(绍箕),王可庄(仁堪)、旭庄(仁东),梁节庵(鼎芬),沈子培(曾植),宗室伯熙(盛昱),濮止潜(子潼),王芾卿(颂蔚),张伯纪(云官),丁恒斋(立钧),与为友。”始于王氏伯仲相识并相交。
此后,王仁堪、王仁东、张謇往来诸多。张謇《柳西草堂日记》载,如四月三十日载张謇:“诣仲弢、可庄,不直。”五月十八日:“借可庄三监本《皇甫碑》。”
王仁堪离京时,王仁东为张謇送考,如《柳西草堂日记》载:“(八月)七日,知典试者为潘祖荫、翁同龢、奎润、童华。星海馈食物。八日,申刻入场。保之、铁山、甹耆、礼卿、旭庄(王仁东)、星海(梁鼎芬)、云阁、子培皆送场。”
张謇与王仁东的交谊诸多,不一一而足,如其诗《王司直属寿其季父旭庄太守仁东》,日记中“(八月)二十三日,旭庄置酒,未赴。”、“(九月)五日,写字。与旭庄讯。”等。
此张謇作行书诗,时光绪十二年四月廿八日,正值其候试留都下,同年正月九日:“勖庄(王仁东)母夫人生辰,往祝。”也可知此间往来之密切。
而费念慈与王仁堪,皆以黄体芳(黄绍箕父)为师,可谓有同门之情。其又嗜藏金石古玩,与盛昱、王懿荣、端方等常有往来。
笔者考费念慈有唁函致黄绍箕,提及王仁东。“五月之晦,于申浦见旭庄丈(王仁东),始惊闻夫子大人骑箕之讣,相持而哭。”亦可知其与王仁东、王仁堪伯仲有交谊。费氏与翁同龢、汪鸣銮等亦师亦友。
盛昱
行书六言联
86×16 cm,约1.2平尺(每幅)
王仁堪与盛昱,皆是光绪三年(1877)中进士,有同年之谊。王仁堪曾作诗“意园公子历下来,磊砢相逢意特中”相赠。
王仁东则曾请盛昱弹劾张佩纶。《张謇全集》中也有诸多记载盛昱与王氏伯仲宴集情形。盛昱与黄绍箕、费念慈等亦有交谊。
此盛昱行书六言联,相赠王仁东,笔力雄健,线条硬朗,《皇清书史》赞其书“体势万峻,源出欧苏”。
潘良骏
行书“闲事莫管无事早归'
115.5×31 cm,约3.2平尺(每幅)
潘良骏,榜名遹,字伯循,一字汉秋。浙江山阴(绍兴)人。光绪三年(1877)进士。赵之谦门生。
其与李慈铭、李毓如等相友善。而赵之谦尺牍中,常有提及潘良骏。如《致陈子余、凌尘信札》中“潘良骏附请安(渠禀后寄上)。”、“到京可往招弟之门生潘伯循(山阴人,兵部主事),其人妥当小心,可以谆托。”、《致潘伯循札》中“介孚已被劾”,(周介孚,鲁迅祖父)。
徐树兰、徐友兰所办“诵芬堂”中,潘良骏曾于此读书。“复于其右别构精舍,面山凿池,莳花养竹,种山之阴,最占幽胜,先伯父与府君共读焉。时世伯金忠甫京卿保泰、潘伯循驾部遹(潘良骏)、年伯程雨亭廉访仪洛、姻伯汤癸生舍人懋功,先后皆来此读书,联床共砚,日夕观摩,交游之乐,文字之益,殆不可多得。溯府君读书于此者凡五六年。”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中有李慈铭有载“同车往。座有潘伯循、仲彝、秋伊、弢夫、子宜、心云等诸君。余招秋菱、霞芬。”
李慈铭与王氏伯仲相交,而潘良骏则与其友善。此行书相赠王仁东,“闲事莫管无事早归”,颇得生活哲思。
何维朴
篆书九言联
148.5×19.5 cm,2.6平尺(每幅)
王家与何氏家族可谓世交,从王庆云与何凌汉、何绍基始,已是关系莫逆。何维朴为何绍基孙,官内阁中书,协办侍读,江苏候补知府。
其晚岁时,寓居上海,而王仁东也是政坛郁郁不得志。尤是辛亥革命后,众遗老在沪时有雅集,以谴胸中愤懑与无奈。
何维朴书法摹其祖何绍基,而得形神,恣肆浪漫,有家学之风。此篆书古拙朴厚,掷地有声,金石味俱足。
陈宝琛、梁鼎芬、易顺鼎
行书自作诗集锦
陈宝琛为王仁堪姐夫,而王仁东又是陈宝琛的妹夫,自然与王家往还无虚日。郑孝胥日记中,即有光绪三十四年(1908)九月十三日,其宴请陈宝琛、 王允皙、 陈三立、梁鼎芬、 王仁东等。
而梁鼎芬、易顺鼎等人,在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时,易顺鼎被聘请教两湖经史文课,梁鼎芬则被聘主持光亚书院。武昌幕府,名士云集,江宁布政司署“瞻园”往来无白丁也。
此外,在京时,梁鼎芬曾居住于吴可读故居,与王仁堪寓所甚近,而王仁堪担任镇江知府时,对梁鼎芬也时有接济。王仁堪过世后,梁鼎芬悲恸作诗“芳菲一往成彤节,言笑重来已隔生”。据此也可知其与王氏交情笃厚。
另,光绪二十八年(1902)三月二十三日,陈三立、易顺鼎、王仁东等人宴集于南京。
樊增祥、梁鼎芬、陈三立
书法扇面集锦
樊:16×51 cm,约0.7平尺
事实上,若以王氏伯仲为中心,即可见晚清庞大之人脉关系网。不论是京师,亦或南京、上海等,皆是频繁饮集。
京师时,众人为清流一派,南京时,江宁知府杨钟羲为盛昱表兄弟,与沈曾植、陈三立、樊增祥、郑孝胥、王仁东等人又诗文唱和,而上海时,则又相互砥砺品节,感怀时事。
仅以陈三立南京交游为例,其与樊增祥、王仁东、陈宝琛等人的宴集,就有数十次之多。如宣统元年(1909)七月初三,九月初八,十月十七,十二月二十六日等。
汪洛年
论诗图
33×85.5 cm,约2.5平尺
汪洛年亦曾受张之洞聘任为两湖师范等校图画教员,大江南北,皆震其名。而辛亥革命后,其寓沪卖画自给。
彼时,上海有诸多遗老,皆是故交,又常聚集会。
《沈曾植年表》(戴家妙编)有载:“1912年春,汪社耆为沈绘山居图,陈三立、杨忠义、陈衍各缀句记之。端午,樊增祥与旭庄(王仁东)同车访沈。七月,移居麦根路十一号,与樊增祥、梁鼎芬甚近。做《移居》诗四首。”此与汪洛年题识相符。
汪洛年曾赠王仁东“钮树玉临《礼器碑》”,也可知彼此交谊。
而吴昌硕、汪洛年、郭似埙亦曾作《海日楼重谐花烛图》贺沈曾植与夫人结婚五十年,为之纪念。
吴昌硕
题东魏兴和程荣造像
60.5×45.5 cm,约2.5平尺
此件为晚清著名藏书、刻书、金石考证家徐乃昌手拓。清亡后,其亦寓居上海。
考陈三立南京交游,“宣统二年(1910)二月初四,陈三立、樊增祥、王仁东、徐乃昌等人宴集”,亦可知王仁东与徐乃昌有交往。
又据《清末民初宋诗派文人群体生活年表》,辛亥革命后,郑孝胥及吴昌硕、李瑞清、王仁东、王闿运、林开謩等几乎唱和无虚日,且组成著名社团淞社。
吴昌硕曾为王仁东刻诸多自用印,如“此中有真意”,边款:“光绪戊戌暮春,勖庄先生令刻,昌硕记。”亦或“王仁东印”,边款:“戊戌三月为勖庄太守,俊卿。”
王仁堪为科举状元,交游往来者皆名流,而王仁东亦曾诗云“十载谏官风骨在,三吴名宿网罗多”,也可知其友朋众多,人脉错综复杂。
父亲王继曾、母亲金章
王继曾(怀中幼儿为王世襄)
金章
宣统元年(1909)王继曾(字述勤)留洋归国,任张之洞的秘书,不久改任驻法留学生总监。后无意仕途,渐淡出政界。
梁鼎芬
题焦山石碑拓片
38×41 cm,约1.4平尺
梁鼎芬与王仁东为知己,故对后辈王继曾,有诸多关爱,以“焦山石碑拓片”相赠。其题识中言及“此石在焦山沙滩,杨惺吾(杨守敬)、李文石(李葆恂)也未曾得见”,又言“述勤好古,以此赠之”。
梁鼎芬别号甚多,有“藏山、竹根亭、鹿亭、节庵、冬厂、蔎兮词客、病翁”等数十个之多,堪称清代第一。
此外,焦山碑林有“江南第一碑林”之誉。光绪十六年至十八年,梁鼎芬曾隐居于焦山海西庵,其曾言“岁游焦山,见书藏未毁,瑶函秘籍,如在桃花原不遭秦火。山僧尚守成规,簿录管匙,虽历七八十年,流传弗替,可谓难矣”。
亦曾诗云“焦山读书处,南海访师人”等。焦山的隐居,对于梁鼎芬而言,并非消极避世,也非终南捷径,而是仕途受挫后之精神宣泄与悠游寄托。
沈瑜庆
沈瑜庆与王仁东既为同乡,又是同僚好友。1913年,上海樊园,沈瑜庆、陈三立、沈曾植、王仁东、樊增祥、梁鼎芬、何维朴等人即有雅集。
而上海“读经社”,活动常在沈瑜庆寓所内举行,王仁东为常客。《郑孝胥日记》中也有载“郑孝胥应邀与沈瑜庆、王仁东等人往广和居聚饮,三鼓始散。”
此外,沈瑜庆曾与王仁东、沈曾桐共同拜谒翁同龢等,此皆可知沈王两家的交谊之密。沈瑜庆节临孙过庭《书谱》,亦是长辈对晚辈的书艺期许。
金章、凌金寿
梅花·楷书题画诗
14×45.5 cm,约0.57平尺
金章擅画花鸟鱼藻,有《金陶陶女士画册》、《金鱼百影图卷》传世。工诗词骈文,著有《濠梁知乐集》四卷。
1920年,其参加中国画学会,任评事。此梅花以传统工笔勾勒技法及没骨画法成之,以色为主,辅以淡墨,天趣嫣然,很有清新脱俗之气息。
上款人“奎侯”或为沈祖伟,字奎侯,浙江吴兴人,18岁毕业于圣约翰书院,1910年8月考取第二庚子赔款批赴美留学,1914年毕业于美国密歇根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曾任河海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教务长、校长等职,后为国民政府交通部科长。
大舅金城
金城
王世襄的四位舅舅,皆有大名,尤以金城、金西厓最盛。
金城与陈师曾同为京派绘画的领军人物,惜过早离世。著有《藕庐诗草》、《北楼论画》、《画学讲义》。
为承继金城遗志,在其入室弟子陈缘督(字梅湖)的提议下,由金城长子金开藩继承父志,会同其父的其他弟子惠孝同(字拓湖) 、赵梦朱(字明湖) 、陈少梅(字升湖)等,因金城旧号“藕湖”,其弟子亦均以“湖”字为号,故取名“湖社画会”。
金城、荣文
松壑流泉·楷书谢希逸《月赋》
20×20cm,约0.4平尺(每幅)
出版:《自珍集:俪松居长物志》,王世襄著,第142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
金城题识“陶陶三妹属”以及荣文“陶陶世妹属”,即为金章。荣文,镶蓝旗人,有山水、花卉画作传世。
由于西学东渐,金城一直主张从中国画中寻找改良之法,此“松壑流泉图”设色清雅,行笔奔放,既得传统文人画的典雅,也不似“四王”之沉闷,空间感甚足,有自然之美。
金城
天台石梁图
112.5×51 cm,约5.2平尺
出版:《自珍集:俪松居长物志》,王世襄著,第149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
明人邓云霄曾有诗《题天台石梁图为谢苍宇八十又一寿》,诗云“名山高架石为梁,移在君家玉树堂。霞起赤城悬瀑布,花明华顶落天香。逍遥龙杖超尘界,缥缈星冠立上方。自是仙都多胜侣,碧桃宁独待刘郎。”可知此间之盛景仙境。
此金城作《天台石梁图》设色多样,金碧、青绿、浅绛等兼而有之,敷色亦是细腻,可见其绘画造诣功力之深。
中国画学研究会成立之初,金城即言“提倡风雅,保存国粹,精研古法,博采新知”,此要义于其笔触间提现淋漓尽致。
王世襄也慨言,若非金城过早谢世,其画坛地位将重新定义。
除山水画外,金城亦兼工花卉类题材,诸如竹、菊、荷、梅等,写意写实兼具。
在清末民初之际,画坛上关于中国画“新旧之争”不乏,“四王”更是为众矢之的,而金城不批判、不守旧,持以“法于古法,化于造化”,以旧图新,颇似明末清初王时敏“以复古为更新”的画论。
西方绘画与中国绘画各有所长,绘事本应“穷造化之变幻,极心思之灵妙,循古人之旧章,参一己之新意”,方可变化中求发展。
此“东坡诗意花卉四屏”,鲜妍浓厚,鲜少火气,自具一种烟润之致,观之心旷神怡,同时也极具写实功力,如荷花、梅花、菊花之造型,松石之坚韧,而墨色晕染,又有写意万物蕴彩之飘逸淋漓,真佳作也。
西清王家,四代守珍
俪松居:王世襄、袁荃猷夫妇
王世襄家族,自高祖王庆云时,即以举业入仕,此后又多文人,喜文事,所藏名家墨迹亦是颇丰,及至王世襄“俪松居”时,已是蔚为壮观。
此梁同书行书七言联,书于“辛未之春”,即嘉庆十六年(1811),彼时其八十有九。史载其“年九十余,尚为人书碑文墓志,终日无倦容,并无苍老之气”。
梁同书恪守帖学一脉,笔意自然,线条平和冲淡,结体谨严,文雅而富有书卷气,此书即是如此。上款人“鹤舫老先生”暂不可考,同时期有张映宿,字次南,号鹤舫,阳曲人。乾隆丙戌进士,官知县。有《鹤舫诗稿》。生于雍正十三年(1735),卒年不详。
其与翁方纲、刘石庵(刘墉)、王梦楼(王文治)并称于时,又与梁巘、梁国治并称“三梁”。
钱沣为乾隆朝大臣,时人谓其书法逼近平原。平原者,即鲁公颜真卿也。其平生仰慕颜真卿为人,书亦法之,得其神而不袭其貌,堪称学颜第一人。
乾隆时期,朝堂多以董其昌为法,而钱沣则对鲁公情有独钟。此后,清代文人学颜字,必以钱沣为宗,如何绍基即是如此而卓然成家。
此行楷书,笔力雄浑,气格宏大,有出锋之势,有峻拔之姿,可谓筋骨展露,力透纸背矣。
翟云升,淡泊名利,无意仕途,先后五次拒官。童生试时,莱州知府张问陶赏之,拔其为第一。道光二年进士。性嗜古,工诗,尤精隶书。
彼时,金石学兴盛,如伊秉绶、桂馥、邓石如等,皆是篆隶名家。而翟云升书从桂馥,受其影响很深。内阁侍读叶名沣致其信札中,赞言“自我朝桂未谷先生萃汉之华,专心复古,可称绝学,先生实得其传。桂君而后,当推先生为第一人。海内共称,良非溢美。”
翟云升与陈官俊、杨以增、王筠、何绍基等往来较密,而何绍基与王庆云为至交。而王庆云与翟云升之交往,暂未细考。
此隶书六屏,端庄强雄,结体平稳古朴,行笔又方圆兼施,点画亦是浑厚与瘦劲俱有,字距错落有致,可谓苍硬老辣。无怪乎“乞书者日踵其门”。
杨沂孙篆法精纯,为篆书大家,其书法邓石如最多。其晚年时,书法尤佳。
此其光绪四年(1878)所书,线条细劲,充满韵律感,少有篆书常见之纵势,而多扁方,更得醇和典雅神韵,收笔处裹锋,略似垂露,自然流利。
清中晚期,吴昌硕、吴大澂、赵之谦等,皆受其书学思想影响。
此外,杨沂孙与翁同龢为同乡知己,如《翁同龢日记》同治四年五月二十六日中有载“杨咏春来……昨携归之邓字,咏春云恶劣不堪,急卷还之”亦或同治七年十月十八日记“吴冠英所画小像成,寓松楸之意,咏春仲伯题之,余拟以'听松'二字装卷首”。
而王氏伯仲与翁同龢实有师生之谊,又王庆云曾兼任实录馆副总裁官,而翁同龢为实录馆校对生员,此亦是渊源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