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前，从周永乐三四岁开始，每个周末，奶奶聂其璧就经常领着他从位于桃江路25号的家中出发，走上十几分钟，到淮海中路1074号、东湖路口的天鹅阁西菜社“开洋荤”。

［ ▲ 天鹅阁西菜社旧照］

天鹅阁西菜社是当时上海唯一一家意式餐厅，特色菜肴包括意大利浓汤、忌司焗鲑鱼、麦西尼鸡面，焗明虾等。周永乐只习惯“老三篇”：红汤、炸猪排以及最重要的冰激淋。往往是天鹅阁的胖阿姨招呼他，而奶奶在附近与朋友们谈笑风生。周永乐排行第六，最得奶奶宠爱，他这么解释受宠的原因：“我的妈妈的爸爸是英国人，所以我长相有一点点混血的感觉，再加上讲英文，我奶奶就觉得带我出去特别有面子。”周永乐小时候有两个外号，小外国人和碰哭精。他一哭，奶奶就紧张，基本上都会顺着他。

［ ▲ 周永乐儿时和奶奶聂其璧合照］

聂其璧人称“聂四姑”，精通英语、法语。她的母亲曾纪芬是曾国藩的女儿，父亲聂缉椝是当时的上海道台，相当于现在的上海市长。“我奶奶是相当叛逆的女孩子，比较西洋化。”周永乐称，奶奶聂其璧成长环境比较古板，家训颇严，但少女时代的她却是个性十足，常常晚上从聂家花园翻墙出门赴约。“她的妈妈就说，你既然喜欢那个西洋东西。那你就去教堂吧。”周永乐说到。每周陪母亲去虹口景灵堂的聂其璧在那里结识了宋美龄。1923年，聂其璧与上海交大教授周仁结婚，并请宋美龄在婚礼上为她做傧相。周仁教授当时是从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回来，后来成了国内著名的冶金专家和陶瓷专家，中国科学社和《科学》杂志的发起人之一。

［ ▲ 周永乐儿时家庭合影］

桃江路25号原来是德国领事馆领事的住宅，解放后被政府收回，“因为我爷爷的关系，这栋房子就给了我们。”周仁当时是中科院专家，周总理指定桃江路25号分配给周仁。在周永乐的记忆里，“宅子的门上边是半圆弧形，下方是落地玻璃，就是法式大门。”宅子前是两三百平米的草坪，有花匠一年四季种一些花，幼时的他与同辈们会在草坪上打羽毛球或者堆雪人，草坪与宅子之间有一条似乎是水泥浇筑的道路，孩子们踩着溜冰鞋在上面滑行或者骑车。到了上学的年纪，周永乐觉得他的生活被钟表管控了，完全跟着时间走，“到了哪个点，家教老师就来了，到了哪个点你该拉大提琴了，到了哪个点你该复习了，一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放风，那么能避开大人的眼光到哪里去呢？到厨房。”他说，厨房等于是他的避难所。

“我们家真正遭受文革的冲击是在1966年，比较厉害，天翻地覆，三天三夜里面没有停的。”那段灰色时期，他们家被抄了整整一星期，东西全都用卡车拉走，片纸未留，周仁先生当时已经七十多岁。周永乐十岁那年，爷爷平反了，但不久就去世了。之后的一段时间，被抄走的东西物归原主，暗淡的日子逐渐有了光亮，生活似乎回归到了正轨。

1982年，周永乐去了美国留学。“我妈妈她觉得小孩子在这个家庭里一定会宠坏，不会有好果子吃。”奶奶没有送她最宠爱的孙子，因为无法面对这种感觉。从一个备受呵护的大家庭里出来，周永乐面对的是生存问题。“带了只有60美金，用完了就完蛋了。那么怎么生存？靠自己。” 毕业后，他在纽约一家公司工作，因他的香港老板与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熟识，他还在那边学了两年法式西餐，但让他挂念的，却是那老上海的西餐。他的父亲周麒，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中国第一位桥牌国际裁判，八几年的时候也去了美国。父子经常会在家做点老上海的西餐。

2002年，周永乐把自己的贸易生意从纽约搬到了上海，四年后他决定开一家餐馆，名字定为天鹅申阁，“很多都关了，不存在了，就算是有，口感也不对了，我觉得蛮可惜的，那么就自己折腾，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天鹅阁。”天鹅阁的鸡丝焗面、罗宋汤、炸猪排被他复刻出来，以及蕾茜饭店的金必多汤——在一位老先生的帮助下也被周永乐复原。“很多东西遗忘了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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