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涓：服务业数字化

 

　　今天报告的题目是“服务业数字化：跨越与创新”。

　　很高兴能参加今天的活动，因为服务业和数字化是我现在研究的两个重点。我现在在清华公共管理学院当院长，我还是另一个院长，即清华大学服务经济与公共政策研究院的院长。这是一个智库类机构，重点是三块儿，一个是服务经济，一个是数字经济，一个是公共服务和公共政策。我们做过一些重要的研究报告，在场的夏杰长副院长、姜长云副所长我们合作做过一个很重要的内部报告。很希望和在座的各位研究服务经济、数字经济的同仁更多的合作。

　　我们讲的题目是“跨越与创新”，跨越讲什么？跨越讲的是到了人均GDP一万美元、服务业为主的时候，绝大部分经济体就出现了低效率和低增长的问题。我们就是希望能够在数字经济时代破除这个“魔咒”，能够跨越障碍实现相对较快的增长。创新是什么含义？中国作为一个大国我们有很多非常有活力的企业，有大规模的产业，有了这几条特别有利于高强度的创新，能够推动经济社会持续高质量的发展。

　　今天跟大家分享五点内容。

　　1978—2019年中国GDP的增长率可以看出来最后已经有持续12年的下降了，中国经济的特点就是波动，很多人觉得能不能这次下行完之后再返上去，我们觉得非常困难，因为它到了往中高速甚至是中速经济增长的非常规律的阶段了。刚才我们讲了一下进入了服务经济的时代，左图上面的蓝色是服务经济在GDP中所占的比重，大家可以看出来服务经济已经为主了，中间的图是其他国家的比较（图）。我们只画和中国可比性比较强的经济体，我们可以把所有的经济体都画出来，箭头所指的那一年就是服务经济超过50%的那一年，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红色是服务经济在GDP中所占的比重，下面的蓝色是经济增长率。服务业达到一半的时候，经济就开始呈现喇叭口的增长，随着服务业比重的上升，经济增长的速度在下降。图上清楚地可以看出来一个国际上的趋势，右图是中国的情况。这是经济特别有规律的表现。

　　为什么服务业低效率？

　　因为服务业要求生产者和消费者面对面、同时同地，所以很难利用高效率的机器设备批量地生产。这样的话，他们不像制造业能够有高效的设备、大批量的生产来提高劳动生产力，所以服务业比较困难。不同产业劳动者要求近似的报酬，服务效率低但是工资不能低，与商品相比日趋昂贵。发达国家由于服务业高成本拖累长期的增长能力。

　　举个例子：这两台电视机1984年买的时候是1000块钱。当时教师的工资是每年600块钱，50块钱一个月。制造和服务的比重非常简化地把电视作为制造，把教育作为服务的话，制造和服务是3：2，这是制造业为主的产业结构。2018年的时候这台电视机，32寸彩色平板也是1000块钱，教师的工资每年6万块钱，仍然看一台电视，接受上课的教育，这个时候制造和服务的比重已经变成了2：98，变成了服务业为主的经济结构了。变什么了呢？什么也没变，你有一台电视，有一个学习的机会。当然，我们学习的机会，老师、教室条件好多了，电视也好很多了，制造业由于大批高效设备效率在提高，产品价格并没有上去；服务业由于一个老师，一个班额的45个学生的并没有变，但是工资水平上得很快，所以服务的成本增长得非常快。为什么服务业叫低效率高成本？就因为它和制造业不一样，它的劳动生产率基本上是不变的。

　　再看一组数据：保持长期高增长的难度。讲一讲规律。

　　图上四个柱体是每个国家从高速增长开始十年的增长率。（图）

　　最高左边是高速增长的第一个10年，起始年份不一样，韩国是1963年，香港是1967年等等。第一个10年的增长率，以韩国为例，在百分之八点几，第二个10年在百分之九点几，第三个10年又到百分之八点几，第四个10年下到了6%以下。中国香港也一样，三个10年的高增长，泰国三个10年的高增长，印尼只有两个10年。最后一个是中国，我们已经有四个10年的高速增长，已经超越了大部分国家的实践，但是为什么会到了三四十年的高速度之后会下降，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人均收入的增长，服务业比重的上升，原来生产要素配置不均匀状况的改善等等。总的来讲，现在到了经济增长速度持续下行的阶段，非常的规律。中国经济学中真正可以讲到很规律的事情是数不出来10个的，如果在各个国家都一样的话，这就是到了一定的时间速度会下来。

　　中国会不会遵循先行者的轨迹？我们有没有办法将增长速度维持相对较高的水平？第四个10年基本上降低到5%、4%、3%的水平。我们已经到了第五个10年了。转为中高速增长是大概率事件，并非疫情影响，中央去年就提出6%这个速度的低线，那个时候已经认识到了。为什么我们希望跨越和超越呢？我们在数字时代进入了服务业为主的时期，我们希望能够比其他国家表现更好，这是我们的愿望。

　　三个最大的特点：

　　一是可以极大提高服务业劳动生产率。服务业主要的问题是劳动生产率提不高，拖累了整个经济的增长，如果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之后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二是数字服务可以成为服务消费的主导力量。

　　三是数字技术成为资源配置的重要力量。

　　比如说银行是一个非常费人工的行业，为什么对中小企业不愿意提供服务，因为同样一笔很大的贷款和很小的款项费的人工一样，现在互联网银行都把数字技术用到贷款服务上，基本上是无人工干涉的一个智能的放贷过程。大概三四百人可以为千万级的企业上万亿元级的贷款，效率完全不能想象的。新网银行380人为2420万客户服务，累计放款7800万笔。在教育行业有了现代教育，一百多年来师生比没有变化，但是有MOOC以后就变化了，现在真正大学的师生比是1：12、13，有了互联网之后，MOOC的效率大大提高，每位老师触达的学生的人数没有边界，只要上网就可以听课，效率也在大大提高。

　　数字服务成为服务消费的主导力量：比如说文化消费，特别是现场的演艺是价格很高的一种服务。左图是一个最顶级的演出，这个演出政府已经补贴了，因为京剧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宝贝，这个演出已经是北京市低价惠民补贴的价格。什么价格呢？800、600、500、400、300、200、100，我眼睛非常不好，看京剧讲究眼神的交流，远了什么也看不着，所以希望坐在前几排看，所以就800块钱，两个人去看就是1000多，一般人这个消费多了不可承受。现在现场的演出，到现场看的大概是700、800万人。现在真正的中国民众靠什么在做文化消费呢？靠的是互联网上的消费。大概有5亿人几十亿次以上地完整看一部剧，听一个音乐会，看一部电影，也是完整的文化消费。现在大家真正的文化消费基本上是在网络空间上做的，到现场已经变成了很小的比例。所以数字服务成为服务消费的主导力量。

　　数字服务成为服务消费的主导力量。传统新产品、新服务开拓市场的时间非常漫长。你得先把产品设计出来，用各种广告让消费者知晓，现场演示优惠推送，这几个模式才能抵达消费者。数字时代产品和服务创新速度极快，几大平台每天上新3000万件产品和服务，促进消费者不断尝试新的产品和服务，消费迭代的速度加快。这样的话数字化还可以创造出全新的服务供给，激发消费，比如说在线的游戏，现在这个行业非常热，疫情期间大家在家里在线游戏的人数超过4亿，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消费行业。

　　数字技术不仅仅是一个消费的主力，还在很大的配置资源。如何配置资源？它配置存量资源，特别是共享经济，数字经济才有可能低成本地将零零散散的资源和片断时间让它真正成为一个资源，为社会发挥作用。金融机构配置的是增量资源，靠智能数据分析来决定谁可以获得资金和其他的资源。由风控指标决定谁能得到资金和其他资源，另外，还要配置关注力资源。怎么有效获得关注率？以前企业想要知道消费者想要什么，要做市场调研、开发产品、试用、反馈、推销、优惠，最后抵达客户。现在直接用大数据来谈探知个性化的需求直接推送，写标签，消费者发现品牌的优先渠道，以前是一般的广告，现场演示，优惠使用，现在是搜索、推送、社交网络。每个人都会被画一个标签，所以获得的关注率非常精准，推给你的就是你关注的问题。数字经济已经成为广告投放的平台了。现在纸媒的比重已经看不到了，真正占比重的是网络、电视，广告投放也是资源配置的一个方式。

　　我们有优势：巨量的消费者构成巨大的市场。

　　网络平台是一个规模经济特别明显，边际成本基本上为零，边际增加客户的话，基本上没有什么额外的支出。量大就能支持一个大的平台存在，量很大能支持若干个巨型平台存在并相互竞争，只有中国、美国这样的大市场有可能，它既能达到规模效应，也能达到竞争效应，使得服务的迭代非常迅速，为消费者带来福利。小众感兴趣的消费就能有可观的规模，可以支持新商业模式的发展，才可能在一个视频平台上有那么多的视频存在，因为有1%的关注就是1300、1400万，足足可以支持一个商业模式的成功。

　　国内市场支持数字企业成长至具备全球竞争力的企业，国家的市场足够大。如果一个小国家发起一个数字平台的话一开始必须是全球性的平台。而我们国内的消费者就推动巨型企业持续努力。两家大公司，腾讯和阿里为了争夺线上办公费了多大的劲，一天一天地更新版本，几个月里更新十几个版本。只有中国的企业在这样一个大市场中的竞争才能做到。小众市场仍然能够持续努力。国内大企业还可以支撑企业形成全球竞争力。中国出海品牌，就是中国品牌在海外最强的榜单，Top5华为、联想、阿里、小米、字节跳动一开始在国内培育成非常有竞争力的企业以后在海外取得了很好的竞争力，都是首先依托国内的市场来成长。富有创新精神的数字企业，最具品牌价值的前15位，大部分是数字企业，在国内具有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了，这是有活力企业的表现。我们特别有竞争力，有大市场，有活力的企业，有良好的数字经济的应用。

　　一是数字企业在抗疫情中国表现优异。助力疫情防控，无论是诊断还是治疗，包括在全球提供抗疫的援助，阿里搭了国际医生交流中心，把我们在一线的几万人队伍积累下来的抗疫经验和缺医少药的地方，比如说拉美、非洲，和他们结上对子，直接在网上给他们提供防疫的咨询建议，很具体，他们有时候可以讨论好几个小时。有一个什么样的病例，应该怎么处理。健康分类管理也是大企业在做。在线教育刚才也讲过了，清华大学是如期开课，正常教学，只是挪到了线上，我们学院有60多门课在线上开，挑战很大，老师用惯了以后不怎么愿意去学校上课了，觉得在家里上课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在线教育也是这次疫情中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它可以维护我们日常的生活，我们都是美团的用户，天天点外卖吃饭，倍数在大大增加，维持了非常正常的生活场景。复工复产以后远程的协同办公，如果没有这两家网上办公的条件会带来非常大的麻烦。当然也有问题，现在办公太随意了，什么时候都敢开会，什么点儿都开会。这样也有问题，太占大家的时间了，什么时候都敢开会。

　　我们还提升了国际的影响力，这次大平台企业在全球非常受到赞扬的，腾讯为联合国评为在疫情期间远程会议和办公首选的支持企业，为疫情提供了支持也提升了自己的影响力。

　　二是更加广泛向消费者渗透。

　　疫情培养了消费者的新的消费习惯，网络学习、网络会议、网络医疗、网络办公等等。疫情结束以后，有些是不会取消的，比如说网络办公，把外国人从美国运来开20分钟会，说10分钟话，以后还是直接远程接过来就行了，它会带来很多新的变化。这样一次非设计的、广泛渗透的互联网的发展，不是这个情景是完全不可设想的，我们很难设想来测试一下，现在开始网络办公，根本不可能设想。

　　三是突破原有一些障碍。由于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我们还突破了一些限制，比如说互联网医疗，以前是不能做首诊的，你只能做慢性病人后期的治疗。但是4月份发改委、卫健委一起宣布了现在可以试行互联网医疗的首诊制，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网络上以后可以看病了，而且医保是可以支付的。这是互联网企业呼喊了多少年的诉求，借这个机会突破了障碍，这是非常重要的。

　　下一步数字服务业发展也有一些挑战和新机遇。从挑战来讲，确实有增长力量下降，增速下降的迹象，原来的力量总体感到没有那么生机勃勃了。但是新技术加快应用会创造新的机遇，政府也要更多地提供一些支持。

　　近几年数字服务业在疫情之前确实是有减力的倾向，用户数和上网时长出现了停滞，数字服务创新相对乏力，数字教育、数字医疗、数字文化、数字运动其实都没有真正可以可持续的现象级的商业模式的成功，看上去很热闹，但是缺少比较成规模的应用。一个重要的原因是4G能够支持互联网的产品，需求已经比较充分的满足，新一轮的发展确实需要新的支撑。疫情之后5G的发展，新基建大大加速，一定会给新的数字服务业的创新和广泛应用带来新的机会。

　　互联网不管你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它一定要消费者在线，这是一个基本的条件。其实这个竞争还是很残酷的，制造业的竞争是没有底线的，我可以买10几辆车换着开，在世界各地买房换着住，但是服务业是体验式的东西，上网的时长是你服务提供的市场空间，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约束。到底国民能够接受多少的服务提供？就看国民在网上的总时间有多少。总时间是上网人数乘上单位平均上网时长就是总上网时长。互联网活动用户在一年多前到了11.38亿的高峰，活跃用户是在下降的，一直到疫情之前还略有下降，上网的人没有再增长了，人均上网的时长还在缓慢的增长，但是几乎相当于不太增长了，大概是6小时左右，这是全球的顶限，我们还能有一点突破，上网的人数×上网时间×360天=上网总时长。上网总时长是限制，这就导致了互联网竞争网民时间极其残酷，可以说现在非常的困难。

　　新技术的发展有可能提供新的发展空间，5G新技术加快落地和应用，疫情之后比疫情之前的速度要加快很多，会为数字服务创造一个新的条件，大家觉得真正有价值的新的服务出现以后，也许会增加上网时间，也许会使单位上网时间可以提供的增加值在增加。现在5G超高、可靠和超低延时的通信能力可以满足数字服务业更高标准的应用。比如说教学，5G可以使多个学生可以跟老师直接的点对点的交流，这样可以使需要及时纠正，及时提问，动手型的教育可以在互联网做。另外，现在可以做远程医疗检查，可以做远程手术，这都需要很好的通信能力的支撑。体育方面，现在有新的形态，这次发展起来了一些，将来这个模式会大大发展，美国在家智能运动极大的冲击了体育俱乐部的业务，就是一台车模拟一套仿真系统，颠簸的程度，上下坡的感受和真实的道路是没有差别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骑没意思，可以约朋友一起骑，可以选一条赛道上比赛，你骑得快在VR场景就就是快，非常的真实。这就需要很高通量的通讯能力才能做到，所以5G在这方面的应用前景非常大。

　　面对这样一个时代，很多人讲政府要这样，要那样，但现实中政府做不了这些事，多样化和速变的时代企业一定是创新的主体，现在数字服务创新内容非常丰富，我们有那么多的产品，那么多的服务，那么多的商业模式，政府怎么可能想不出来，而且迭代速度很快，没想好就变了，在多样多变不确定性强创新主导的市场环境中，必须依靠企业自主决策与发展。政府也应该更好的发挥作用，以前企业可以自己设计产品，开发市场，但是研发的不确定性很大，风险很高，时间很长，研发环境应该是政府公共的投入品，现在有那么多大企业，有阿里、腾讯、中国移动等，那些企业的研发投入能力和它本身的研发技术员的水平不比大院大所差，但是他们反而做不了最终端的。为什么？这些终端落地的许可都在政府手上。比如说互联网医疗，现在互联网发展了可以做远程诊断和手术，但是整个医疗体系，公立医院体系，医保体系你是进不去的，进不去就做不成，落地的场景在政府手上的时候，新的商业模式创新没办法落地。智慧城市建设是政府的事儿，自动驾驶也需要政府许可，庞大的公办教育体系你得进去才行，所以数字服务下一步的发展还是需要政府发挥作用，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总的来讲，我们还是相信数字服务业一定是下一步新的重要的增长点，而且我们希望它能够重要到突破先行国家展示出来的这个阶段进入到中低速增长的“魔咒”，能够让我们的经济更长一点时期保持相对较快，保持中等的增长速度。我们有发展数字服务业的特别突出的优势，中国在全球的竞争力我一点儿都不担心的，这个东西是市场来决定的，不是谁愿意还是不愿意的问题。所以我们在数字服务业中的全球竞争力，将来不会比制造业在全球竞争力差，我本人对这个有非常乐观的前景展望。数字服务业对疫后的复苏，对吸纳就业、消费迭代、经济升级、国际竞争力提升都有重要的作用。数字服务业的发展还是要强调市场是基础性力量，政府的作用很重要，要各归其位产生合力，促进这个行业的发展。

　　我交流的内容就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