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刚经历完战争的韩国,在焦土上开始了漫长的重建。
除去重要的军事与经济外,他们也非常重视教育,几乎集全国之力建设学校。
停战次年,“初等六年免费义务教育”就被政府推出;在社会上,“为让孩子上学,耕牛卖了也在所不惜”更是成了家家户户的共识。
投入是巨大的,成果也很辉煌。
国民识字率从1945年的22%,一路上涨至1961年的71%;就连小初高入学率,也于1968年分别达到了99%,75%,54%,放眼全球范围内,也是绝对的高水平。
但上学的人一多,毕业后的生活也的确愈加地好,大家就都明白:原来读书真能改变命运!所有人都开始为了升学拼命读书,升学压力陡然飙升。
有些升学失败的人不甘心,就选择复读,一年不行就再来一年,自学不行就去辅导班。
旺盛的需求很快衍生出了病态的市场,各种各样的复读班、补习机构如春笋般冒了出来,仅以首尔的大峙洞为例,当时就有数百家补习机构“挤”在一块。
恶性循环接踵而至,随着补习的人越来越多,再佛系的家庭也坐不住,一问周边十户邻居,就有七八户小孩在补习……
最后只好大家一起玩命学。
据统计,当时有43.1%的学生表示非常焦虑,甚至还有4.7%的孩子因承受不住压力而自残。
另一边的家长也痛苦不堪,高昂的补习费用,让整个家庭的开支愈发紧张。
要求惩治补习乱象的呼声,在社会上越来越高。
事实上,韩国政府很早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1968年7月,在总统朴正熙的推动下,韩国政府颁布了“就近入学、初中免试”制度,该政策概括一下就是:
取消小升初考试,大家直接根据居住地上初中。
为防止出现学区房潮,政府还施行了不少补救措施,如统一教材、大规模新建学校、加大对差校补贴、均衡化所有学校的师资……
这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很有效,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补习行业的迅速缩水。
家长和学生皆纷纷叫好。
可这种情况只好转了一阵,很快补习行业就借助新“窝点”——中考,再度猖獗起来。
朴正熙的反应也快,立马为此前的政策打上补丁,于1974年推出了“高中平准化”政策。
该政策可以看作此前初中政策的升级版,主要是为缓解学生中考压力,大力推动各地高中的均衡化,其中具体措施如:
1、摘下名牌高中的挂牌,撤除重点班,让学校老师流动起来,每四年换一次;
2、将全国高中划分“学群”,学生不再根据成绩上高中,而是通过抽签分配的方式读。
随着这项政策施行,补习班数量骤降,但没多久又越来越多。
原因也不难猜测,中考虽然取消掉了,但还有高考啊,而且高考竞争的惨烈程度,与前者相比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到七十年代,韩国已出现一批诸如现代、三星的大财阀,这些大财阀不仅把控经济命脉,对政治也能进行强有力的影响。
财阀也需要高端人才来增强自身的竞争力,高端人才从哪来?当然在顶尖大学里。
其实,韩国的高等教育普及率不低,可顶尖大学也就三所——首尔大学、高丽大学和延世大学,只要能考进这些学校的学生,未来大多都是光明的。
甚至换句话说,只要入了顶尖大学的门,就能拥有最深厚的校友人脉,最好的工作机遇,不仅娶妻容易些,甚至上升到了光宗耀祖的地步,全家人都能被高看一眼。
可考大学不难,进名校却难如登天,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学生想要赢过他人,就只能补习!补习!拼命补习!
韩国将补习机构称为“学院”,到了1975年后,学院数量居高不下,达3000多个。彼时,补习成为韩国学生的常态、社会的主流,但同时反对的浪潮也越来越大。
补习学院的“末日”终于到来。
1979年,韩国总统朴正熙遇刺,军官全斗焕随后发动政变,成了新任总统。
全斗焕在1980年上台后,就迅速颁布“7.30教育改革”法案,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取缔一切补习机构,禁止所有的私人补习,违者将受到严惩。
法案推出后,韩国有很多不满的声音,但在军人独财政府统治下,一点浪花也没能升起。要知道,当时整个国家的镇压此起彼伏,仅一个“光州事件”就数千人被拘捕。
不过,全斗焕的强制法案依旧治标不治本。市场上,..机构的确一夜之间消失,可补习现象却从未销声匿迹,反而全部向地下发展。
为给孩子补习,有钱人开始找教师一对一私下补习,因为韩国历来有举报传统,搞“锦衣卫”统治,教师们纷纷乔装打扮,有的装作亲戚拜访,有的乔装成保洁人员,搞得比特务还紧张。
一对一,加上更高的风险,补习费用自然比之前拔高很多,贫困的人家交不起钱,稍富裕的人家则面临更严峻的经济负担,民间舆论就此转向,呼吁政府放开补习。
80年代末卢泰愚上台,顶不住国内学生运动的压力,于是颁布了新法令:允许大学生从事辅导工作..。
..行业就此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年后,这道口子又大了一些,..学院只要能拿到授权,就能辅导中学生。
接下来的九十年代,国内反对补习和支持全面放开的两方势力,始终都在博弈,一方面是地下补习的愈演愈烈,另一方面则是新政府的严格管控,频繁抽查、处罚违规家长及老师。
最知名的一次是在1998年,首尔大学的校长被曝光:花重金给女儿补课,且课程内容不止一门,舆论浪潮的攻击下,即便是最高学府的校长也不能幸免,被迫辞职下台。
不得不说,这哥们也的确倒霉,大家其实都在偷偷补习,而且仅2年后,事情就发生了惊天转变。
2000年4月,全斗焕的学院限制法案已名存实亡,于是最高法院所幸就宣布:该法案违宪,侵犯了教育权,补习正式合法化,有偿市场被全面放开。
从这开始,潘多拉魔盒被放出,韩国学生与家长的末日来了。
解除限制的..机构迎来了爆炸式增长,情况慢慢失控,其中一个灾难便是变种学区房的诞生。
变种学区房,指的是与课外辅导机构挂钩的房地产。
仅以“偶爸刚弄死他”的江南小区为例,该小区从60年代开始开发,为吸引首尔人迁居,政府将大量名校转移过去,江南区一下变成了学区房。
抵挡不住诱惑的家长,纷纷涌来,房价顿时飙涨。
到了2006年,江南区的房价每㎡高达20万人民币,比首尔的两倍还多。54%的律师,60%的医生,还有一半以上的高级官员都居住在这里。聚集在一起的有钱人,自然请得起最优秀的老师,需求之下又滋生出大量最优秀的补习学院。
除去变种学区房外,..机构还反噬了公立学校。
..机构往往进行超纲教学,教学进度比公立学校快很多,常常知识被机构老师教完了,然后学生再到公立学校走过场。
很多成绩好的学生也总是在课上睡大觉,因为他们晚上还得去补课,公立学校的老师心知肚明,也管不上这茬事,听之任之。
久而久之,无能的公立学校失去了学生的掌控权,成了影子学校;..机构则反客为主,成了真学校,愈加妖魔化。
公立教育的濒临崩溃,逼疯了很多韩国家长与学生。
2013年,据一家国际机构统计,韩国成年人中尊重老师的比例仅有11%,在全球最垫底,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的比例为75%;而据2019年美国统计,韩国在美留学生超8万人,仅次于中印这两个人口超10亿的国家。
韩国公立教育的拉垮,可见一斑。
如今,这个5000多万人口、10多万补习机构的国家,已成为了全世界教育成本最高的地区,教育更是成了继房贷后的第二大经济负担。
沉重的学业负担,也让韩国学生苦不堪言,在经合组织的调查中,他们的幸福度又不出所料地在全世界倒数第一。
“生在韩国,如果你每天睡3个小时,那你就能进去’sky’(三所顶尖大学);睡四个小时,就得读一般大学;睡四个小时以上,大学就没得上。”
这段话或许有些夸张,但另一个数据却货真价实,韩国青少年自杀率历年来一直在增加,2019年就有统计,每十万青少年中就有49人自杀,其中学业压力是最主要原因。
严重的内卷,让韩国生育率骤降,2018年仅为0.98,2019年和2020年更狠,分别为0.92与0.84,蝉联倒数第一。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要稳定,生育率至少也达到2.1,不然即便成为了伪发达国家,韩国也禁不住折腾,“首个因人口减少而灭亡的国家”的预言,也就是这样出来的。
可以想象,如果当时我们不全面整治教培行业,就将重蹈韩国的覆辙。
而韩国近六十年的教培改革之所以失败,关键就在于政府的不齐心。
每每需要解决社会问题时,这个所谓的民主国家,就会出现各种政治力量因经济利益来回扯皮,最后政策反复矛盾,乱象依旧造旧。
就以我国前不久全面整治教培机构而言,放在韩国,必定会出现大量既得利益者干涉政治,阻挠政策出台。
除去不齐心外,韩国政府的执行能力也堪忧,因为对基层控制力量不足,往往地方各自为政。
这也能解释为何韩国在“学院限制法案”下,教培行业依旧能在地下猖獗横行了。
所幸我们与韩国不同,近年来的风风雨雨,都展示了我国政府的决策力与执行力究竟有多强大,这点国民是有绝对的信心的。也相信日后政府会继续出台相应政策,更进一步打击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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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向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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