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3日,经历韩国整容失败的靳魏坤、宓圆圆、陈怡丽在北京召开记者会,希望维权 摄/法制晚报记者 付丁
2014年12月23日,北京。
靳魏坤从睡梦中醒来时已是早上9点,她看看周围,又一个陌生的病床;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歪的。
几个月来,都是为了那张在韩国整容失败的脸,靳魏坤与浙江的宓圆圆、深圳的陈怡丽四处维权。
她们原本如花似玉,赴韩整容,换回的却是鼻歪脸斜。睡大街、住地下室,她们在上海、北京、韩国三地来回奔波。她们称自己最无法接受的,是在韩国维权所遭受的不公待遇。“我们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希望韩方医院能向我们正式道歉,为我们负责。”三个女孩对《法制晚报》记者说。
对此,涉事的韩国JW整形外科医院在一份声明中说:“靳魏坤的手术很成功,不存在问题,没有进行修复的必要性。”
整容·缘起 胸部整形失败 韩国节目挑神经
宓圆圆在老公的陪同下,飞去韩国整容的时候,靳魏坤正准备参加中韩大型整容节目《许愿清单2》,规划自己变美的梦想。
出生在单亲家庭的靳魏坤长期独自在外打拼,工作几年成为了时尚培训师。只是几年前胸部整形的严重失败,迫使她追求修复之术。恰好在2013年,韩国整容节目《许愿清单》挑动了她的神经。
“节目中那个女孩的胸部情况比我还严重,但修复得完美无瑕。”靳魏坤说,看到节目后她兴奋不已,深信韩国整容医生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当年11月,《许愿清单2》在上海招募。靳魏坤记得,当时的宣传语说:这是韩国KBS电视台与上海电视台联合推出,最顶尖医疗团队实施免费救助。“想到是主流媒体的公益救助,我立刻报了名。”近千人的海选中,靳魏坤被韩国JW医院的薛姓院长选中,并做了身体检查。
“当时节目组采访我,说欣赏我的才华,做完节目,还可以介绍我去韩国SM公司,并借此舞台出道。”靳魏坤说,自己想都不敢想能有这样的机会。
“薛院长当时说不只能帮我修复胸部,还要为我脸部整形,把我变得更漂亮,同时希望我配合录节目。”靳魏坤回忆,她与节目组签订的合同是这样的:“根据节目的特殊性,节目组不负有与手术以及治疗结果相应的责任。从节目开始录制至录制完成,乙方需要配合本节目的录制安排,中途不能拒绝节目出演。”
整容·隐忧 未过多想风险 匆匆签字做手术
和靳魏坤一样,浙江姑娘宓圆圆也是被韩国整形节目吸引。自从看了韩国《LET美人》整容节目后,1976年出生的她惊讶于韩国高超的整容技术之余,也希望自己变得更美。
与靳魏坤不同,宓圆圆提前去韩国进行了考察,并特地选择了《LET美人》节目介绍的FACELINE整形外科医院。“这家整容医院的广告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宓圆圆说,他们用节目中一名整容成功的美女做活招牌,为她讲解。眼见为实,很快她便交了手术费用。
起初,宓圆圆并不知道自己需要整哪些地方。天生丽质的她虽然已经38岁,但看上去仍像一个20多岁的小姑娘。“我完全是听医生的,当时他们建议我做一个翘鼻尖,说让鼻子翘一点会看起来更俏皮,并建议我把发际线下移一些。”
宓圆圆没有过多考虑风险问题,“手术肯定多少有风险,但是要看谁做,他们医院是10年无事故医院,怎么可能出事?”宓圆圆回忆院方当时所说的话。
“两项手术需要1100万韩元,折合人民币7万多。交完钱后,他们就给我安排了手术。”她记得,直到手术前的5分钟,翻译才拿来手术同意书和风险告知书让她签字。“根本来不及看里面写了什么。”
此时,靳魏坤正沉浸在喜悦之中。2014年1月11日,她和另外16个被选进节目的女孩一同飞往韩国。JW医院安排她14日做乳头再造手术,17日做脸部7项手术。同样是手术前几分钟,她就匆匆签字被推进了手术室。
整容·后患
艰难熬过疼痛
鼻子竟然是歪的
手术后不足36小时,靳魏坤称自己被要求出院。麻药退去后,靳魏坤疼得坐立难安。,她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一直走,从天黑走到天亮。“那时候唯一支撑着我们的意念,就是以后能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直到2014年2月12日,靳魏坤发现自己的鼻子竟然是歪的。她找了几次才见到医生,对方只是简单地掰了掰,便匆匆打发她回国。2月28日,回国后的她脸部迅速消肿,谁知脸还是歪的,鼻子更歪。
随后她去医院做了三维CT,结果,她蒙了:鼻子假体是歪的;八字纹垫的骨头不对称,一高一低;颧骨一宽一窄;下颌角切的坑坑洼洼;连下巴也是歪的。
宓圆圆则是整个鼻子红肿,韩方医院对此解释为感染,并让她服用抗生素。直到两个月后她再一次去韩国,医生才将她鼻子里的假体取出,但感染仍未消除。
整容·中介 “好姐妹”推荐 失败后换了号码
让宓圆圆后悔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吸取教训,转瞬又掉进了中介的陷阱。
在取假体的第二次手术中,她结识了一个中国女孩,并送了一条项链给对方,希望她能在手术期间照顾自己。
谁知,这个女孩将她带到另一家医院,说鼻子如果修复不好,可以通过垫颧骨等方式修饰一下。随后,宓圆圆又垫了颧骨、对下颌骨两侧进行溶脂等,最终手术全部失败。
一张原本美丽的脸,此后伤痕累累。术后的宓圆圆不仅鼻子感染,颧骨两侧麻痹,头皮没有知觉严重脱发,发迹线处还有明显的疤痕。
和宓圆圆一样,受中介诱导的还有来自深圳的女老板、1982年生的陈怡丽。四年前,她做外贸服装生意时认识了翻译刘燕(化名)。刘燕是青岛人,两人长期在韩国配合做生意。陈怡丽称自己非常信任她:“她的要求我几乎没有拒绝过,过节都会送礼物给她,每次给她打钱至少都是2万块。我把她当成很好的姐妹。”
2010年,正在做生意的陈怡丽多次接到刘燕打来的电话。“她说有一家整形医院推出一种童颜术,效果非常好,可以让人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漂亮,让我去试试。”陈怡丽说,自己的皮肤一直不太好,想着去看看也无妨。
随后,她被带到了一家名叫善美高恩的整形医院。医院说要给她做一个整体设计,做一个“肋骨鼻子”,即从自己的肋骨上取下一部分放到鼻子里面。得知要动肋骨,陈怡丽想拒绝。
“他们随即拿出中国某女星脸部各个方位的照片给我看,说他们医院都是给国家级的人做手术的,要不是刘燕介绍,根本不可能给她做这样的手术。我很信任刘燕,于是就答应下来。”陈怡丽说。
她前后做了鼻子、隆了下巴、削了嘴唇。结果鼻子畸形,几乎没有鼻孔,嘴唇削了一部分后出现了歪斜,下巴缝的线至今还有一部分残留在里面。
“我当时几乎要气疯了,想找那个医院退钱。他们不退,还让我去找刘燕,说她拿了很多提成。”陈怡丽说,半年后,刘燕换了电话,从此人间蒸发。
维权·梦碎 许诺修复未果 决定赴韩讨说法
此时,三个女孩的韩国整容梦彻底被击碎。
靳魏坤不甘心,她开始在网上发帖寻求帮助。韩方JW医院一看到她发帖,便立即联系,说会帮她修复,让她删帖。院方称:“我认为你的鼻子是歪了,但是完全可以矫正。而你的下颌手术很成功,外观上的不对称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后来,院长约她面谈,说2014年4月份带她去韩国修复,但等到4月份时,仍没有人联系她。“随后,媒体邀请国内专家给我进行会诊。其间我多次索要我的病历,JW医院一会儿说给,一会儿又说是内部资料,不能透露。”
令靳魏坤非常奇怪的是,《许愿清单2》节目迟迟未在国内上映。直到她去上海电视台了解,才知道他们从来就没有这么一档节目,“所谓的节目组只是由网络公司和传媒公司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对此,《法制晚报》记者采访了这档节目的国内负责人李钒柱,他说:“这档节目的确没有在KBS和上海的电视台播出,主要是因为后期谈合作的问题上出现了变动,但节目最终在韩国MBC queen进行了播出。”
“我当时觉得自己完全被骗了。这时,JW医院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会负担所有费用,邀我赴韩解决问题。”靳魏坤说,奶奶当时不放心,一定要跟着去。而宓圆圆也相约一起赴韩讨说法。
维权·困难 医院称其讹诈 几乎天天进警局
让靳魏坤想不到的是,赴韩维权的这条路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双方见面后,韩方承诺只进行修复,不给予赔偿。“我让他们出一个修复方案,他们不出,也无法保证能修复好。因为我对他们不放心,他们就不管我们,直接将我和奶奶赶到了大街上。”靳魏坤表示,她只好在医院门口示威。
“示威期间,院方把手机贴近我们的脸,只要我用手一推,对方就报警说我捣乱。”靳魏坤说,自己在韩国的两个月里几乎天天进警察局,后来连警察都懒得管了。
最让靳魏坤生气的是,JW医院竟将她的照片做成展板放在街上,并写着:靳魏坤是以讹诈金钱为目的接触医院。
“由于靳魏坤不同意进行修复,只要钱,所以JW医院认为她主张的与实际不同,有讹诈金钱的倾向。”李钒柱向《法制晚报》记者提供了一份JW医院的立场说明,该院称:“靳魏坤的手术很成功,不存在问题,没有进行修复的必要性,因此医院无法接受靳魏坤单方面要求的赔偿。此外,对靳魏坤在网站发的虚假事实恶性贴,本院向中国法律事务所进行了法律咨询,并告知其如果继续发扭曲事实的帖子,会有法律责任。”
宓圆圆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我被FACELINE医院泼方便面,后来我得知给我做手术的医生根本就不是专业医生,做的有些手术都是中国淘汰10年的技术。”
她们在韩国找了仲裁,咨询了律师,所有能想的办法都试了,但维权依然无望。
未来·希望 为尊严而奔走 中韩正建维权机制
“这三个女孩目前维权的最大困难有三点,首先是中韩两国法律环境的差异,中国律师没办法到国外以律师身份维权;其次她们证据不足,很多人手上都没有病历和相关发票;还有就是韩国对整形行业保护力度很大。”中国整形美容协会法律事务部主任曹伟告诉《法制晚报》记者,就现有的法律法规,她们维权是比较难的。
曹伟介绍,目前我国赴韩整容事故和纠纷的发生率以每年10%-15%的比例在增加。
他表示,目前在国家卫计委的批示下,中国整形美容协会正与韩国协商建立中韩两国医师的认证中心。以后中国的消费者去韩国整形,一定要通过这个认证中心进行认证,进而合法有效地维护国内消费者到国外消费的权益。“预计中心将在2015年建立起来。”
自从整容失败以后,宓圆圆最难过的是难以面对母亲和儿子。“我妈妈曾经劝我放下这件事,就当是她把我生丑了,但我听到她这么说就感觉更加难过。”宓圆圆哭着说,她只希望医院正式道歉。
三人中,陈怡丽情况最严重。整容失败后,她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要吃七八种药物维持治疗。记者采访的几个小时里,她睡过去3次。
现在,三个女孩常常做梦,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就恢复到从前的容貌。尽管眼前的那张脸总会无情地把她们拉回现实,但她们还在为此努力、奔走。“不为别的,就为了尊严。”靳魏坤说。